【荒天】斜风约水（二）
斜风约水
荒天
第二章
脆弱的瓷器绽出第一道裂痕，随后彻底瓦解，在大天狗的指尖碎裂，强劲的妖力翻卷如同漩涡，将酒杯碾成齑粉。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酒液淋湿肌肤，衬出他手背月一般的冷白。
“啧。”
荒川有些惋惜地看着，天知道他在惋惜什么。
大天狗将手垂下去，一滴酒液凝在他的指尖。他生性好洁，并不喜欢沾染上酒气的感觉。
“要去清洗一下吗？”
荒川拿起了折扇，月至中宵，河畔处温度骤降，风越发湿凉。大天狗看了他一眼，眸子里空空荡荡，不包含任何情绪，让荒川反生出奇异的感觉。
“怎么，你生气了？”
明知故问。
大天狗一振衣袖，起身便走，心里后悔为什么要跑来找他。明明与他并没有什么话好说。
“还是说，这气一直都没消？”
他欲离去的脚步一顿，被言语的绳索牵着僵硬地回转了身子，默默捏紧了手中的团扇。
荒川之主简直是不可理喻。
“······”
可是要他开口，主动说起迷乱荒唐的情事，就好像是让事情重新在他身上发生一遍，从未有过的狼狈情态除却抛之脑后外不作他想，又怎么能再次唤起那些暧昧的回忆。
荒川只看见他低低垂下的眉眼，细薄的唇锋并作一道锐利的刀痕，掩盖在月色的阴影下，辨不明晰。
“自己做过的事情，难道还要我来提醒？”
他缓缓抬眸，蓝色的瞳孔几欲燃烧，亮得灼人。爱与恨都寻得了颜色，在他的眼中鲜明透彻，情绪如同佳肴，刚刚出炉，盛放在荒川面前，任他品尝。
“我以为你不想提。”
荒川端起酒杯，放在手里把玩。这两只酒盏本是一对，可惜，另一只已然化为灰烬。
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，提与不提又有什么区别。”
大天狗梗着脖子，不愿意落在下风。借着树影朦胧下一点儿柔和的月光，荒川捕捉到他耳尖的微红，被主人藏在金色的发丝之间，是一个掩盖住的秘密。
“我真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，”荒川自顾自地说着话，向杯中添了酒，“平日里的大天狗迂腐又正直，这般坦荡，实在少有。”
“方显三大妖的本色。”
他举起酒杯，对着大天狗遥遥一祝，随即一饮而尽。坦然露出脖颈，暴露出致命的弱点。随着他喉结的滚动，大天狗不由心内一颤，错开了盯着荒川的视线，对方咽下酒液时的决绝似乎象征着某种预兆，也许是捕捉，也许是俘获，总而言之，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好事。但是话题既然已经开始，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，博弈之下，谁胜谁负尚未可知。
大天狗微微眯细了眸子，盈盈的光亮在他眼里闪动。荒川之主总是这样，表面上是夸他，说的每一句话却又让他不舒服，精准地像根顽固的刺，深深知道哪里才能扎痛他，藏在衣服柔软的褶皱里，寻着一切机会去刺伤他。
“你···”
话音未落，便已被荒川截断。他放下酒杯，脸上的妖纹轻轻一动，大天狗权当是他做出了嘲笑的表情。
“若是想更有些效力，这句话该留在上一次见面时说。”
他把大天狗不久前说的话原样奉还。
周围的风一阵躁动，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，沉沉地压迫下来。凌冽的锋刃割过荒川的衣角，划出轻微的痛意。
“原来你不喜欢？”
荒川脸上显出淡淡的揶揄之色。
“我可还记得，你像只小鸟一样，鸣叫地很动听。”
大天狗抬起了指尖，一道迅疾的风袭向荒川扑去。离弦之箭穿透宁静的空气，发出一声尖啸，粉碎了荒川面前的石桌，堪堪触及，便被牢固的水墙抵住。大天狗加重了力道，挥动羽翼，腾至半空，强风形成的漩涡席卷而去。水墙应声而碎，如同揭开一道水帘，滴滴答答地降落，湿润了土地。
水流横贯而出，大天狗不得不扬起团扇遮挡。荒川趁他分神，抓住他袖子上的红色流苏，将他从空中扯回地面。大天狗猝不及防，来不及避让，便被荒川拉进怀里，残留着酒意的胸膛依旧带着氤氲的水气。
“怎么，你忘了吗？”
荒川的手揽住了他的腰，从狩衣空落落的缝隙里探入，以大天狗怎么也不愿意重新想起来的方式，摩挲着敏感的皮肤。大天狗试图挣脱，不断往后退步，却被按住了羽翼，断绝了后路。他的眼睛猝然睁大，流水一般的眼色里带了几分慌张。
“荒川，放手！”
“你就是这样，倒在羽毛做的巢穴里，”荒川对他的威胁不置可否，反而更紧地搂住了他，大天狗的手臂越出荒川的肩头，两人的胸膛紧密贴合，胸腔内忽然澎湃的跳动也许正透过薄薄衣物的阻隔，毫无芥蒂地传递至另一个人的身体里。
“伸出手臂，抱住我的肩膀，”荒川埋头在他肩颈之处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，声音越发低沉，跟夜色融成一片，“还在不停地胡言乱语，大义、变强，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东西。”
“我的大义是我的处世之道。”
大天狗停住了动作，下意识地反驳着。
荒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我早就说过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了。”
“你还非要说，我都没有办法让你停下来。”
“大义值得我宣扬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什么然后？”
“然后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荒川气息从颈侧翻涌上来，停留在他的下巴和耳际，温热的呼吸如同潮涌，来来回回，永不停息。大天狗便莫名其妙地局促，手指也蜷曲起来，纠缠着荒川的毛领。
然后？
荒川的唇碰触在他的侧颊，淡薄如同坠下的雨滴，没有声音和颜色，在他脸上绽出一朵安静的水花。他像是被灼痛了似的，躲闪了一下。
“妖怪之间的情事向来是想做便做了。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在意。”
“比不上你，一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照这么说，尊贵的大天狗大人，是否觉得我荒川之主不够资格，与你共枕同眠？”
“是否只有你认可的强者才能拥抱你？”
“比如说·····”
“荒川！”
大天狗终于忍无可忍，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了荒川，下定决心要用风袭把他撕成碎片。
他再一次确定，他讨厌荒川。
“我就当这是你的回答了。”
荒川站立原地，抬手放出一条妖力凝成的游鱼，它摆动鱼尾，在虚空中向大天狗游去。大天狗摇动团扇，拒绝了荒川的示好，游鱼便逐渐变淡，消散在静谧的风里。
“要溜走了？”
大天狗皱紧了眉头，他一向光明磊落，不知道荒川为什么会这么形容他。
“不是背着雪女他们来找我的吗？”
“你···”
“你知道，如果你不总是提起你的大义，荒川会给你落脚栖息的地方。”
就像对待栖息在荒川河畔的水鸟一般。
努力想着新的梗子